灾难中，普通人可以做什么

大家好。

今天是一个很特殊的开学典礼。是一种特殊的形式，用在线的方式，也是在一个特殊的时间，我们遇到了一场瘟疫。到今天（2月17日早上8点），全国已有70598人确诊新冠肺炎，有至少1772人因新冠肺炎去世。其中，仅仅武汉，就有4万多人确诊，1300余人死亡。这是什么概念呢？武汉是一个1000多万人口的城市，现在在武汉的，有900万人。相当于，现在在武汉的人，每一千个，就有四五个人确诊。每一百个确诊的人里，又有四个以上的人去世。

在这场瘟疫中，有的人失去了妻子，有的人失去了丈夫，有的人失去了父母，有的人失去了孩子，有的人刚怀孕，去世的时候怀着孩子，有的是失去了好几个亲人。昨天，我们看到一封遗言，是一个湖北电影厂的导演，他写到，他的爸爸、妈妈都去世了，而2月14日，他自己和姐姐也都去世了。有的人去世的时候，留下了遗言，有的没有来得及留下遗言。有的人在去世前，没来得及确诊，有的人在去世前，还没有得到医院的床位。

财新记者萧辉很早就去了武汉，她在最近的一个报道里写到，武汉的冬天有时候是阴天，有时候是雨天，武汉封城之后，公共交通也停了，私家车也不可以开，她经常看到，有些步履蹒跚的老人，相互搀扶着走去医院，要走好几个小时，或者，有人用自行车载着家人往返医院。到了医院里面，要排很长的队，经常可能一天也等不到检测，更是很多天也等不到安排住院。

到现在，确诊的人也包括很多医生和护士。最近公开的数据里面，确诊的医护人员有1700多个，有7名医生和护士殉职。

这些，都是瘟疫给我们带来的巨大灾难。我们每天看到瘟疫带来的确诊和死亡人数变化，背后，就是很多鲜活的人离开这个世界，很多的家庭承受巨大的打击。

日本作家北野武曾经在日本地震后接受媒体采访说：“灾难并不是死亡两万人这样的事，而是死亡一个人这样的事，发生了两万次。”我们现在也是如此，灾难不是多少人生病、多少人死亡的事，是有人生病、死亡这件事，发生了多少次。

武汉作家方方说：“时代的一粒灰，落在个人头上，就是一座山。”说的也是这个意思。

方方每天都写武汉封城日记，你们也可以去看她的博客。她昨天写文章这样说：

“武汉现在是在灾难之中。灾难是什么？灾难不是让你戴上口罩，关你几天不让出门，或是进小区必须通行证。灾难是医院的死亡证明单以前几个月用一本，现在几天就用完一本；灾难是火葬场的运尸车，以前一车只运一具尸体，且有棺材，现在是将尸体放进运尸袋，一车摞上几个，一并拖走；灾难是你家不是一个人死，而是一家人在几天或半个月内，全部死光；灾难是你拖着病体在寒风冷雨中四处奔走，试图寻得一张可以收留你的病床，却找不到；灾难是你从清早在医院排队挂号，一直排到次日凌晨才能排到，有可能还没有排到，你就轰然倒地；灾难是你在家里等待医院的床位通知，而通知来时，你已断气；灾难是重症病人送进医院，如果他死了，进医院的时刻就是跟家人诀别的时刻，彼此都永无相见之日。你以为死者在那样的时候还有家人在殡葬馆相送？还能留下他的遗物，甚至，死者还能拥有死的尊严？没有了，死就是死了。拖走，然后立即烧掉。疫情的早期阶段，没有人手，没有床位，医护人员没有防护设施，大面积感染，火葬场人手不够，拖尸车不够，焚尸炉不够，而尸体上带着病毒，必须尽快烧掉。你们知道这些吗？不是人们不尽职，而是灾难来了，人们已经尽了全力，甚至超负荷，但却无法做到喷子们所说的那些。岁月在灾难中没有静好，只有病人的死不甘心，只有亲属的胆肝寸断，只有生者的向死而生。”

方方每天写武汉封城日记，有人说她编造，制造恐慌。因为她前一天在日记里说，殡仪馆有很多手机，都没有了主人，有人说不可能。所以，她昨天在博客里提到了“喷子”。

前面这些，都是瘟疫的灾难。但是，瘟疫的灾难，还不只是这些。

瘟疫还在造成的第二重灾难，是给经济的创伤。

这一点，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可以体会。据我所知，我们很多同学的父母，或者其他家人，现在就在家里，也没办法出去打工，上班。我爸爸十五之前去了东莞，但是工厂还是没有开工，他每天就住在出租屋里面。不知道工厂还会不会发工资，即使发，估计也只有很少的钱。我妈妈现在也没有工作，没有收入。我很多亲戚，现在都在停工或生意停顿的状态。

很多同学的爸爸妈妈也是这种状态。有同学的爸爸做装修，有同学的爸爸做中医理疗，现在就没办法工作，即使疫情结束，可能也不见得很快能接到活。所以，经济的影响，我们其实都是能感受到的。尤其我们很多家长，做的就是“手停即口停”的工作，也就是，一旦停工，就没有收入的状况。昨晚，钱老师特意给我打电话，提醒我说，要考虑很多同学的家庭状况，还要考虑各位同学的就业前景，都可能会受经济形势的影响。这是瘟疫的第二重灾难。

瘟疫还有很多其他的灾难。比如，这场瘟疫，给社会，尤其是给人心，带来了巨大的创伤。很多人，都在这场瘟疫中感到很受伤。但在这里，我就不继续说下去了。我们可以想象，这场瘟疫，后期还有很多的困难，即便瘟疫过去，灾后的重建，也还会有非常多的挑战。

在这场瘟疫中，我们看到很多了不起的人。

有一些医生，真的是不计生死，不计报酬，用自己的专业和勇气，第一时间冲上去，救治传染病人，有的甚至可以说是用肉体堵上去。他们真的很了不起。

还有一些记者，他们有的在现场，有的在后方，告诉我们这些不能在现场的人，那里正在发生什么，试图帮助我们了解瘟疫为什么会出现。信息是非常重要的。他们也很了不起。

还有一些人，他们可能是公益组织的，也可能曾经并不是公益组织的，但是自愿去做志愿者，有的是在帮助疫区募集最需要的物资，比如制氧机，到防护服、口罩，最近还有人给女性医护人员筹集卫生巾，有的是捐钱，有的是出力，比如，做运输，运输物资，或者接送医生、病人，或者送外卖。曾经有一个志愿者，每天接送医生护士，最后也不幸感染了，去世了。我在这里，不是强调牺牲，我们并不希望出现这样的不幸，但是的的确确有人在牺牲。

这一次瘟疫中，很多系统都快瘫痪，但是，很多基层的人，比如，一些社区工作者，一些民警，也非常卖力，承受了非常大的压力。

如果这次我们能渡过难关，这些人都是拼了命帮我们过关的人。

和这些人比起来，在这场瘟疫中，我们，包括我，包括我们很多老师，也包括各位同学，都只是非常非常普通的一些人。那么，在这样的大灾难里，我们普通人可以做什么呢？

你可能会说，我不就是一个学生吗，我能做什么呢？我未来可能也只是做一份普通的工作，又能做什么呢？就是捐款，我也捐不了几块钱，要发言，也没有多大的声音。我们能做什么呢？

我觉得，我们至少可以做这三件事：

第一，自力更生。前面说到了，比较紧张的经济形势和就业形势，我们每个同学，都不要觉得与自己无关。我们要非常努力，去了解就业的趋势，了解我们可以获得什么工作，也要更加努力，学习本领，提高自己。同时，你们可能也要去留意自己父母和其他亲人的处境，留意他们有没有感到很无助。可以去认真想想，能不能给自己爸爸妈妈一些支持，或者，做一些其他的事情，帮助爸爸妈妈减轻压力，比如，做做饭，刷刷碗，帮忙做点其他的事情。少睡懒觉，努力学习。

第二，反思。灾难发生了，如果我们只是得到伤害，而不去反思，那我们就只是白白地牺牲。这样一场灾难之中，我们每个人都要反思。

我们可以反思我们的生活方式。大家也知道，这次的瘟疫，据说是来源于野生动物市场。之所以说“据说”，是因为现在还没有确定中间宿主，只是确定病毒来自于蝙蝠，中间宿主应该是野生动物，有人研究可能是穿山甲。之前非典，病毒也是来自于蝙蝠，中间宿主也是野生动物，是果子狸。

当然，说这一点的时候，我又能理解为什么很多人吃野味。很多人家在农村，应该也能理解。我自己的外公，就算是半个猎人，他以前是打过野生动物的。但是，在他那时候，人与自然的相处方式，和我们现在是不一样的。所以，我们不可能去指责他们。那现在，我们就是这样的一个情况，很多人还在农业社会，有的人已经已经进入了工业社会，我们既有非常古老的生活方式，也有现代的生活方式。我们就是处在这样一个非常冲突的时代。

那对我们同学们而言，我们处在这些冲突之中，但是我们需要去选择现代的生活方式。除了反思吃野味这件事，我们还要去反思我们生活的很多方面，我们到底有没有去侵夺其他生物的环境，到底有没有过度的物质消费。

在这次灾难之中，我们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反思，是我们这个社会的预警机制。我们需要反思，为什么瘟疫降临，我们老百姓，甚至医生，都没有得到消息。我们得到的消息，是“人不传人”、“没有医护人员感染”。因此，我们没有提前做好有效的防护，医院没有提前做好收治和隔离。社会治理者，需要从这场大灾难中，反思信息是否公开透明。那我们每个人，哪怕是学生，我们需要去反思我们的信息主权。

我们需要去反思，我们是不是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？我们是否有去争取信息公开透明。至少，我们是否表达过，我们需要信息公开透明？我们是否对不公开透明表示过不满意？同时，我们是否有自主获取信息的能力？我们要问自己，我自己能不能去阅读、理解严肃的信息，我们是不是可以建立好的信息渠道。

我们是鼓励有公信力的媒体，做关乎社会善治、百姓福祉的严肃报道，还是鼓励媒体娱乐我们、取悦权力？我们有没有去看这些严肃媒体的报道，甚至参与讨论，甚至在有能力时付费，支持这些公信力媒体好好地活下去、让认真的记者继续认认真真地工作下去？还是，我们在鼓励其他的事情？

第三，我们还可以尽自己所能，在小环境里面，做一些好的事情，哪怕是很小的事情。比如，我们可以及时得到消息，告诉家人，劝说他们不出门、不拜年、不聚会。我们还可以在小区里、村里，参与一些防控的事情。

现在的基层防控，有做得很好的事情，比如天天宣讲，但是也可能有做得不好的事情。比如，有的地方，歧视、辱骂从武汉、从湖北回来的人。有的地方，会把湖北人锁在房子里，甚至打上钉子，封上。昨天还有一个视频，在一个村里，一家三口在打麻将，戴红袖章的“志愿者”冲进来，辱骂他们，并且打了他们。这都是不对的。

如果我们遇到这样的事情，我们会不会知道不去做，甚至制止这样的事情？尤其，我们很多男生，你们长大了，在村里可能都是有话语权的，你们说什么，会有人听。那你们会去说什么呢？

当然，也有很多人，在做一些好的事情。前几天有一个报道，在武汉，一个快递员，在武汉封城后，接送医院的医生、护士，并且，后来召集了很多人，去给医院送饭，并且和饭店谈，让饭店给医生和护士优惠或者免费提供盒饭。如果我们遇到这些事情，我们可不可以选择不做不好的事情，去做好的事情？

所以，在大灾难面前，我们普通人，到底可以做什么？

我觉得，我们每个人，都需要努力，我们可以通过保护自己、保护家人，争取过更好的生活，减少这次灾难带来的影响，我们还可以通过反思自己的生活、表达自己的意见、争取自主的权利，避免下次灾难的发生。（欧阳艳琴，2020-02-17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