琴子
30多年前,当我们认识琴子老师的时候,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是她的微笑,那是明朗、真诚的微笑。当她90岁高龄的时候再见到她,她的微笑依然是那样的明朗和真诚。
琴子老师1929年出生在松花江畔一个贫寒的家庭,为了让她读书,父母靠借来的100块豆饼,加上当掉家中唯一的过冬棉被,把她送进了当地的小学。因为求学的机会来之不易,琴子从小就懂得发奋读书,以优异的成绩读完了小学和中学。
17岁,共同的理想和追求,使她和超克图纳仁结为夫妻,共同走过了漫长的人生。最初他们投入文学创作的时候,选用的表达形式并不一样,超克图纳仁选择的是戏剧,而琴子则是以散文和小说为主,以帮着丈夫创作剧本为辅。当超克图纳仁因《金鹰》誉满全国的时候,琴子则在内蒙古文学刊物《草原》当编辑,那是个“为别人做嫁衣”的职业,但她甘为人梯,不仅担任专业作家的编辑,更多的时候还要扶持业余作者,默默地不辞辛苦为他们改稿。
当时,《草原》编辑部只有五六个人,琴子除了编辑改稿还要负责排版、插图、印刷、发行、发稿费。尽管工作量很大,琴子还是挤出业余时间写了一部报告文学,记述了毕力格巴图同志做地下工作时的英勇事迹。作品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发表后,接连在《北京晚报》和《党的教育》杂志连载,上海出版社还出版了单行本。这给了琴子很大的鼓励。从此,她开始投入了电影戏剧的创作。
当时,担任内蒙古自治区主席的布赫同志十分重视自治区影视事业的发展。于是,琴子决定与丈夫超克图纳仁一道,依据《蒙古秘史》这部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为世界著名文化遗产的作品,创作国内第一部讲述成吉思汗故事的电影。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工作中,阅读史料,搜集素材,数易其稿,最终创作完成上下集电影剧本《成吉思汗》。乌兰夫同志在看过剧本后给予了充分肯定,这更增强了他们的信心,在听取了各方意见后,他们又进行了认真修改,直到投入拍摄。
1986年电影上映了,引起了很大轰动。琴子至今记得锡林郭勒草原上的牧民骑着马赶到露天放映点,去看电影的情景,当近3个小时的《成吉思汗》散场后已经是深夜了。回家的路上,牧民们唱着影片中的主题歌纵马驰骋,雄浑的歌声响彻草原。不久,影片在蒙古国等国家上映。为看《成吉思汗》,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几乎万人空巷。琴子说:“当时乌兰巴托的电影院根本买不上票,主办方不得不在广场加映,有开汽车来看的,有骑着马赶来看的。可是没有拴马桩呀,牧民们就把马拴在电线杆上,一根电线杆上拴十几匹马。到处是汽车和马匹,那景象十分壮观。到了散场再看,街道上到处都是马粪蛋儿呀!”
虽然《成吉思汗》获得了当年内蒙古“索龙嘎”一等奖,但琴子和超克图纳仁认为3个多小时的电影不可能全面反映成吉思汗的一生,只能写到他统一蒙古各部。为了弥补这一遗憾,他们又开始创作长篇小说《天骄轶事》,小说完成后由内蒙古教育出版社出版,获得了内蒙古自治区第十届精神文明建设“五个一工程奖”。面对奖状,琴子露出她那惯有的微笑,她说:“得奖只能说明过去,明天仍然等待着我们。”
进入九十年代,这对志同道合的剧作家夫妻先后退休了,于是他们可以全身心投入到他们最喜欢的两件事情当中,这两件事就是读书和写作。他们有5个孩子,全家七口人依靠两个人的工资生活,日子过得并不宽裕,但只要能省下些钱,就用来买书,这成了家庭主要的生活支出。他们按照国内外的文学史买书,凡是文学史上的经典作品就都买回来,有时新书卖光了,他们就到旧书店去寻找。只要到北京开会,他们必定到王府井的旧书摊。家里收藏的高尔基和契诃夫的不少作品都是在旧书摊上买到的。在他们的影响下,孩子们从小就养成了读书的习惯。晚饭后,全家常常在一起读书中的章节,聊书中的故事。有时还把家中藏书的书名编成谜语,玩猜谜游戏,谁猜中了,还要得到奖品。家里还订了《少年报》和《小朋友》等刊物,孩子们就是在这样一个重视教育和注重文化传承的家庭里成长起来。他们的大儿子捷尔戈中央戏剧学院毕业后,连续导演拍摄了由琴子夫妇创作的电视剧《聚宝姑娘》和《翰海风云路》,因其题材新颖、内容生动,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后,受到观众的好评。接着他受聘正东影视公司,担任李连杰拍摄的《方世玉》《精武英雄》《太极张三丰》等多部有重要影响的电影作品的制片人。
正当捷尔戈逐渐成长为影视界颇有名气的制片人,琴子老两口也因后继有人深感欣慰之时,灾难突然降临了,一次交通事故夺去了捷尔戈的生命,那年他才41岁。
人生无常,突如其来的灾难给古稀之年的白发人带来巨大的打击。琴子和老伴儿在半个世纪的相伴中,遇到过许多苦难,他们都挺了过来,而这一次失去儿子的她却真有些挺不住了。悲伤的眼泪不住地流淌,流淌……恍惚间,失去儿子的母亲琴子脑中闪现出泰戈尔的一句诗:“世界以痛吻我,要我报之以歌。”于是,琴子唱起40年前哄儿子入睡的歌谣。唱着唱着,她痛苦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惯有的微笑,面对世界的痛吻,她报之以歌和微笑。
文学圈中的朋友前去安慰琴子老两口,诗人阿古拉泰特意写了散文《鹰的翅膀》,希望这一对老金鹰振作羽翅再飞翔起来。远方出版社也主动赶来,加快了6卷本的《超克图纳仁文集》的印制。
琴子又牵起超克图纳仁的手,微笑着前行,又是读书、写作,又是足迹相印,又走过20多年。
2018年,超克图纳仁永远离开了他深爱的琴子。在他的追悼会上,琴子坐轮椅而来,她的脚印再也不能与他的脚印相交了。我们望着超克图纳仁安详的遗容,想起他在几年前的一次聚会上讲过的一段话:“超克图纳仁与琴子,从意气风发的青年走到壮心不减的暮年,风雨同舟,相濡以沫,这份真情感动了时光,也温暖了岁月。我们自愿地选中了这条创作道路,我们手拉着手、肩并着肩走过来,她的脚下有我的脚印,我的脚下有她的脚印,我们共同吃苦,共同接受历练,一直走到今天,我们没有图名,也没有图利,只求观众的掌声和读者的笑脸,今天我看到了读者的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,观众的掌声很热烈,所以我很满意。谢谢!”
超克图纳仁离开琴子已经快两年了,琴子从不感到孤独和寂寞,她的心,一直沉浸在回忆当中,与爱人相处的往事如同电影一幕幕闪过……有时她想着想着,对着超克图纳仁的照片,琴子再次露出了微笑,面对着世界给予的苦难和幸福,都要回报以微笑,她知道他懂得。(文/李悦王新民)
(内蒙古老作家、艺术家口述史记录工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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